© 南枝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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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Ki×现吉】梅雨

【说明时间】

行吧,我本来就很低配的愚人节玩笑被某人一搞变得更迷了。本来我都想临时更改计划真的明天发了,但是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所以还是按原定计划现在发吧。

不负责任撒糖的结果(大声嚷嚷我HE了),一发完结,长度不到11k。写作科幻读作灵异实际上是超自然的诡异AU,大致上是平行世界,原Ki的设定是被大幅改造过的人类,博士是亲生父亲。

(写完之后发现这种AU自己初中的时候就想过,所以这回是真的初中生文笔了吧OTL)

以及作者是个从没有见过下一天以上的雨的纯正北方人,所以文中关于天气上难免会出现常识性错误。如果你发现了的话请悄悄地告诉我……

*有字面意义上一起睡的情节。真的是字面意义上,不要多想,问我的话回答也是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鉴于有人竟然已经误会了)

那么下面是正文。

☔☔☔☔☔☔☔☔在下雨的分割线☔☔☔☔☔☔☔☔

下雨了。

Kibo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空。他从柜子里拿出雨鞋,麻利地换好,然后把皮鞋整齐地裹在袋子里,又拿出他那件看上去很沉重的军绿色雨披套在身上。

得赶快回家。

 

连成一片的积雨云遮挡了阳光,让眼前的景色变得晦暗不明。淅淅沥沥的雨珠一串串落在Kibo头上,他微微欠身,用身体挡住雨点,而把一只手从衣服下面伸出来,向下压了压戴在雨披里面的帽子,好用帽檐挡住向眼前飘来的雨滴。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双脚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大步走在被雨水浸湿的路面上。他的步速和厚重的雨披时不时引来路人的目光,他们大多撑着颜色鲜艳的伞,甚至有的有漫步雨中的闲情逸致。不过,Kibo对这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现在只想着快点回到家中。

“哇!这个斗篷看起来好厉害!”

十分兴奋的少年的声音。

他大概用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或许是在说自己的雨披,于是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向后转过身去。

可是那里并没有人,只有雨丝落在湿润的街道上。

……

总之还是先回家吧。

Kibo转回身,在雨中继续向前走去。

 

“我回来了。”

他打开房门时说道,即使他知道今晚家里并没有别人。父亲有一个学术会议要开,两天后才会回家。他把雨具放好,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做作业。

他走到卧室的窗边,又看了看天空。和早上一样,也和几天前一样,只有连绵不断的云,而且因为天色渐晚显得越发阴沉。一会要记得去烘干衣服,Kibo这么想着,拉上了窗帘,转过身走向书桌。

就在他坐到椅子上、面朝向床的方向的时候,他停住了。

在Kibo自己的床上,有一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一点的少年,正随意地分开双腿坐在他的床沿。少年穿着设计古怪的白色衣服,也刚刚转过头来看他。

 “诶?”

 

在那之后花了整整十分钟才理清了状况。

少年自称是来自“希望峰学园”的拥有“超高校级的才能”的天才高中生,名字叫做王马小吉,被称为“超高校级的总统”。和Kibo一样,王马也是一转头就发现对方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并且对对方身份的内容一头雾水。

“难道说,我真的像真宫寺chan说的那样被诅咒了……”王马看上去十分失落。

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被Kibo捕捉到了。他稍微直了直上身:“王马君,你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头绪吗?”

对方解释说自己打乱了“超高校级的民俗学者”的法阵,根据传说会受到被幽灵打搅的诅咒。

“有这种可能性,但这不能解释我为什么会看到你,”Kibo把手放在下巴上,沉吟着开口,“而且你我事实上都并不是幽灵。”

“这可不一定哦,”王马说着又笑了起来,“也许我都是在骗你的。”

Kibo抬头看向王马的眼睛。

“我没有证据来怀疑你,所以我会默认选择相信。”

“是吗?”

王马从床上跳下来朝房间门走去,似乎是刻意要结束这场谈话一样。

“那就做好被我骗的准备吧,Ki坊?”

Kibo想叫住他,然而王马先打开了门。就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了。房门依然关闭着,床单没有褶皱,只有Kibo对着那紧闭的房门,疑惑地眨了眨眼。

“‘Ki坊’……?”

 

第二天早上仍然下着雨。虽然地面上还没有很深的积水,但是不断下着的雨却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似乎就会这样永远下下去,直到世界被淹没后,仍然把水滴滴进那片海洋中,留下一道细微不可见的水痕。

而这里的荒唐之处在于,Kibo知道这雨总有停的一天。因为不论如何,去年、前年、大前年的梅雨季节,都已经过去了。今年也是一样。只要知道了“梅雨”产生的原因,那么即使身处其中,人类也一定会知道,这雨总有一天会停。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但是——或者说所以——这里现在还下着雨。

Kibo仍然穿着那件厚重的军绿色雨披快步走在街上。清晨的街道少有人行,更何况是雨天,路上几乎只有Kibo一个人行色匆匆,毫不在意地踏在水洼上发出“啪”的一声。

但在走到那条小巷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哇!这个斗篷看起来好厉害!”

那个少年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回响。

是他吗?

 

“我回来了。”

Kibo再一次对空无一人的客厅说出这句话。即使是父亲不在家的时候,Kibo也坚持做着这样的宣告。有些人认为这是在和房子打招呼,但对于Kibo来说,他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

“啊,欢迎回来!”

Kibo把视线从雨鞋上抬起来,看着陷在豆袋椅里的王马。

“被我吓到了,Ki坊?”

“……”

Kibo沉默了一下,低下头继续脱自己的雨鞋。

“好冷淡啊,Ki坊。”

细微的语气变化让Kibo手上的动作几不可见地停了一瞬,但他立刻又开始继续整理衣物。

“就像机器人一样,不管是行为还是——看上去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奇怪,”Kibo放好雨披直起身来,在豆袋椅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因为一场事故,我的眼睛和身上所有的皮肤都被替换成了人造的。如果你据此认为我更接近于一台机器的话,那么我接受。”

王马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来,拿起Kibo的一只手。

“原来如此,所以你看起来是灰色的,”他又伸出一只手,撩起Kibo侧边的头发,“啊,你没有耳朵。”

“被切除了。现在这里面装着代替用的收音系统。”

“哇,好厉害!”

王马兴奋得眼睛里似乎在发光。

“所以Ki坊才能看到我啊。”

“为什么?”

“因为大家不是都说机器可以通灵吗,灵异照片什么的。”

Kibo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在意王马的真实意图。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少见地露出了略带一些激动的表情:

“这个结论可以验证。王马君,你愿意陪我做一个实验吗?”

“嗯?”

 

在学校里的一天都没有见到王马。

放学的时候,Kibo在教室里犹豫了一下。

该确认一下实验结果了。

他打开手机,查看着里面的图片。

“……没有?”

他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哪里都找不到。他又打开录音文件夹,里面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消失了……”

昨天晚上,给王马拍摄的照片和录的音都消失了,连一行乱码也没有留下。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水汽蒸发一般地消失了。

但是它们确实真实发生过,就在Kibo眼前发生过。他还记得王马像小孩子一样撒娇要求背着他录音,他没有办法,只好把手机交给王马,看着他一溜烟跑进自己的房间里,过了一会笑嘻嘻地出来把手机还给他,说不许提前偷听。

现在这些事情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了。

Kibo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会。

至少得出了结论,只有机器是不够的,必须要有Kibo自己才行。

 

“全都不见了。”

王马看上去毫不在意地向Kibo晃晃自己的手机屏幕。

“看来我并不是幽灵的事情暴露了呢。”

“王马君说自己是‘希望峰学园’的学生吧,我相信你。”

Kibo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我就可以提出一个猜想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是什么?”

“我想,也许我和王马君来自不同的世界。”

Kibo说出这个结论之后停了下来,想看看王马的反应。然而,王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不出任何态度。他只是微微张着嘴,却并没有说话的预兆。这样的王马让Kibo无端地感到不寒而栗:并不是抗议或是反驳这么简单,王马似乎在故意用那无神的表情来折磨他。就好像自己的一切都从眼前这个人的意识中被排除出去一样——不是因为看不到,而是从本质上引申出的、彻底的轻蔑。冷汗从Kibo那张脸上流下来。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解释,只能停下来发问:

“你是怎么看的呢,王马君?”

王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Kibo已经没有办法去感知他看了多久了,直到听到王马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被阳光处刑的霉菌:

“这样啊,Ki坊可以对正坐在自己眼前的人说出这种话呢。”

Kibo咽了一口口水。

有些人在飞机起降时做这种事来调节耳朵里的压力,那么现在承载着Kibo的空间大概正在以失控的速度坠落下去,让他想起失重时让人轻微上瘾的不安感。

“……正是因为你现在就坐在我眼前,所以我才会说这种话。”

几乎没能思考,回答就脱口而出。

“虽然来自不同的世界,但是我们确实已经能够看到对方了。在此基础上,与哪个世界无关,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们可以感知到彼此。”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似乎集中在他身上,又似乎游离向并不存在于这里的某些东西,只是那里面的压迫感好像已经消失了,看不出王马现在的想法。于是Kibo直直地看向那双紫色的眼睛。不止是怀着道歉的心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单纯地觉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王马之后,就会有些期待起对方的回答。这种来源不明的希望让他有一阵奇异的紧张感。

他等待着。

“没办法呢,”

王马的嘴角稍稍扬起,他抬起手,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好心帮帮你吧!”

身为邪恶组织首领,偶尔做好事换换口味也不错呢,他接了一句。

很久以后,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当梅雨都已经从这颗星球上消失的时候,如果忒修斯的机器人无意间突然回想起这段往事,那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时候的Kibo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浸润在微笑的冲动里。

 

基于上述假设,很容易得到下面的推理:

首先,很难在人流量大的地方观测到这种现象。由于只有观测者的信息可以被收发,所以,一名观测者的显现位置可能和非观测者的实际位置重叠,这样的错误会导致信息无法被传递。所以,从概率上来讲,观测者独处的空间是最好的观测场所。

第二,观测者共同对无意识物体施加的影响不能留下痕迹。试想下面的场景:一名非本地观测者尝试拿起本地的一本书本,那么对于附近的一名非观测者来说,他不应看到书本凭空飞起。书本不会移动,而这样的错误也会终止信息的传递。因此可以预言,观测者对无意识物体施加的影响也不能留下痕迹,一切影响都不能被非观测者观测到。

第三,我们得到一个推论,在附近存在非观测者的情况下,一名非本地观测者如果尝试对本地的无意识物体施加影响,联系将会因错误中断。

正因为有上面的推理的存在,我们很难观测到能验证我们假说的实验结果,虽然它已经在理论上被证明是存在的。我们将会继续寻找解决方案。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回答了Kibo,又同时向门口走来——哦,饭田桥博士是跑来的。虽然他的起点比较远,但是因为他是跑过来的,所以他很快追上了王马——

——直接从水雾一样蒸发的、王马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我不在家的时候过得还好吗,Kibo?”

父亲的呼唤让Kibo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勉强把自己的视线拽离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很好,爸爸,”他边看着父亲,手上慢慢折起了雨衣,“您怎么样?”

“我呀,不就是讨论嘛,”饭田桥博士还像个大男孩一样摸摸后脑勺,“这回有个年轻人,不错,还没毕业呢,提的东西很好,他认——”

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下来。

Kibo以为他是一时忘了,但是饭田桥博士似乎并没有忘记,他只是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儿子的脸。Kibo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Kibo,你最近有没有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博士很关心地问着,捋了捋Kibo的眼眶。他在往那双义眼的深处看着,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银河的中心一样。

“没有,我认为一切正常。”

“那就好,”饭田桥博士松了一口气,“我又有要做的实验了——但是既然好几天没回家了,今天晚饭就我来准备吧!你想吃什么,Kibo?”

 

打开房间门的时候看到王马正蹲坐在自己床上,托着腮瞪着自己,好像在赌气一样。但是Kibo选择了沉默着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也看向王马的方向。

不过他只撑了半分钟。

“我看到我父亲碰到了你,然后你就消失了——在你看来大概是我消失了。直接原因应该就是这个,根本原因我也不知道。”

王马撇开眼神,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然后突然一下躺到了床上,把枕头抱进了怀里。

“啊,算了,无所谓了。”

他抱着枕头爬起来,换了个方向趴下,把头朝着Kibo。

“不过我之前没有听Ki坊说过你父亲?”

“嗯,我跟父亲一起住。他是位科学家,前两天出差去参加学术会议了,所以一直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王马很兴奋似的笑了起来,“学术会议,听上去挺有意思的。他有没有跟你讲什么好玩的事?”

Kibo看着在床上持续无规则乱滚还能做出易于辨识的表情的王马,感觉自己70%的精力都被分散了,根本没法专注于和王马的对话,只能勉强应答:

“他问我最近有没有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王马又爬了起来,身体向前倾着坐在了床上。

“嗯,嗯!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他我没有看到。”

“那你事实上有没有看到呢?”他又往前凑了一点。

“没有。我想父亲说的是不明色块或是模糊一类的,义眼在调试阶段也出过这种问题。”

“……

“你在说谎啊,Ki坊。”

喀拉。

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碎了。

“觉得我是‘奇怪的东西’的话,承认不就好了。反正,房间里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本来就很奇怪,所以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生气的。”

王马像毫不在意一样摊摊手。

“并不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那种‘奇怪的东西’,王马君。”

这个回答似乎有点出乎王马的意料。他看向Kibo。

“我想父亲指的应该就是你吧……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就算说谎也不愿意告诉他你的事情。”

Kibo说着说着就慢慢低下了头,直到他听到王马再一次瘫到床上的声音。

“果然Ki坊说的谎很无聊呢,无聊到我都要睡着了。”

“呃……”

Kibo带着些歉意抬起头,结果发现王马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等一下,王马君,为什么你这么快就睡着了!至少盖上被子,不然会着凉的——不对,你睡在这里了,那我怎么办?王马君,你先醒一醒,王马君!”

 

雨声。

被吵醒的Kibo迷迷糊糊地翻了翻身,像是要逼自己清醒过来一样,习惯性地用力伸手去抓床边,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一下子睡意全无。

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王马的肩膀。王马穿着外衣就睡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有醒。Kibo没有办法,只能和他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了,结果就发现王马直到第二天早上还在这里。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也是和同龄的朋友一起睡过了的人了。

由于他格外地沉默寡言,Kibo一直都显得极其不合群,从来没有过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更不要提在双方家里过夜这种事。然而,虽然原因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但是他确实已经跟王马发展出这种关系了。说起来,每当和王马共处的时候,自己的话也会莫名其妙地变多。这么一想,王马大概算是自己的朋友了吧,Kibo隐隐约约地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睡梦中的王马完全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虽然醒着的王马有些喜怒无常,但是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却很乖巧——除了流到枕头上的一小滩口水让人看着就觉得头疼,这才提醒了Kibo他白天是个多么难搞的家伙。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更多的液体在慢慢地从王马的嘴角淌下来,看来他一时半会是起不了床了。

……

不行,要赶紧起来上学了。Kibo急匆匆地从床上起身。希望峰学园对学生的出勤率没有要求,但是饭田桥工业高中有,所以Kibo不能再这么继续待在床上了。

 

听到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王马才睁开了眼睛,从床头柜上拽了一张面巾纸擦干脸颊。

他把右臂向前伸了一点,放在那片空床单上,嘴里嘟囔了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会,他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了。Kibo有些恍惚地起身。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不假思索的、程式性的动作。就这样,Kibo再一次走到了那个小巷。

已经记不得多少次在这里驻足了,只是那天听到的不知道主人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停留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似乎只要这样做,小巷的另一端就会出现什么——

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啊,Ki坊,你的雨衣看上去好帅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条巷子的了。也许他原本就不应该知道,只是就那样不由自主地走起来了。

穿着紫黑色雨衣、却还戴了一顶奇怪的军帽在头上的王马伸手拽了拽他的雨衣内侧。

“很旧了……所以它穿起来很沉的。不过,如果你认为这也是帅气的一部分的话,我也不否认。”

王马微笑着侧了侧头,收回了手。

“一起回家吗?”

“不知道能走多远,”Kibo往回偏头,“路上还有很多人,如果撞到你的话——”

“一起回家吧。”

王马仍然微笑着。Kibo转回头来,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于是他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回来了。”

客厅里没有人。父亲大概是在楼上的实验室做实验。Kibo折好衣服,走上二楼,敲了敲实验室的门。

门立刻就开了,饭田桥博士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是刚做了一整天实验。

“太好了,Kibo,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把门让开,“来,进来,我的实验刚刚成功了,我现在就给你升级。”

“升级?”

Kibo走进了实验室,博士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对,升级。我又看了看你的义眼的设计图,发现潮湿的环境会对它的工作状态产生一些影响,所以我打算给你再加装一个微型干燥系统,你觉得怎么样?”

Kibo又咽了一口口水。

“我可以。”

“好的,那就过来吧!”博士走向实验室中间的手术台,“祝我们两个好运,Kibo!”

 

Kibo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有意地看向周围,测试着义眼的状况。

不论是看到的影像还是身体的感觉都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父亲这次果然也非常可靠,身为当事人的自己都感觉不出任何不适。不过可靠到这种程度,大概有时候就没法知道他的研究到底有没有效果了。

我们要防患于未然,没有效果就说明我们在出现之前就扼杀了坏结果,这就是最好的效果,父亲是这样回答的。

Kibo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没有人在。王马在路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然后也没有再出现,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Kibo觉得有一点点陌生的寂寞感。他打算先坐下来整理一下笔记。

但是当他把手放到椅背附近的空间的时候,他却好像碰到了什么障碍。很温暖,表层似乎是棉布,里面包裹着一个有些柔软的东西。

但是那里除了空气没有任何东西。

疑惑之中,Kibo把手又往下伸了伸。越发柔软的触感,好像是圆柱形的,可是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见到人一句话不说就开始随便摸,原来Ki坊还有这种爱好吗?”

Kibo条件反射地迅速收回手,然后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王马君,你躲在哪里了……出来吧。”

“什么意思,我不就在这——”

声音停止了。

Kibo的视线直落到椅子的另一边。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有些害怕地试探着朝椅子前方那片空气伸出手。

“……王马君?”

“我在这里。”

他听到有谁站起来的声音,随后他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一只更温暖的手握住了。Kibo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握在一起,感受到同样的温度从手心传来。

可是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一只手轻抚上他的脸。

“看得见我吗,Ki坊?”

他想摇头。可是脸上的感觉如此真实,却如此荒唐,他生怕稍稍一动就会丢掉这种触感。

“你对你的眼睛做了什么?”

手指点在他的瞳孔上。那双义眼不会为外界的一点点刺激作出反应,它们在灯下反射出缓慢流转的蓝光。

可是这双眼睛已经看不到王马小吉了。

“王马君!”

他凭着感觉抓住了王马的双肩,然后用力闭上眼睛。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人类的肩膀,他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再一次鼓足了勇气睁开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人类用视觉接收70%外界的信息,而那剩下的30%比梦境还要可笑。

各种各样混乱的感情突然占据了他的思想,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王马的两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坐到床上去吧,Ki坊,我好挨着你。”

被王马的手掌包裹的感觉让他冷静了一些。Kibo松开双手,像王马说的那样走到床边坐下,王马也紧贴着他坐在床上。腿上传来的温度能持续地告诉他王马就在这里,让Kibo的情绪逐渐平复。这时Kibo才确信,王马确实出现在了这里,只是他看不到了。但是他还是不敢去看身边,不敢看到那空荡荡的床铺,仿佛那一眼就能让王马的一切都彻底消失。

“呐,发生了什么吗?”

这时冷静下来Kibo才听出来,王马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颤抖。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一定能安慰王马,至少不要让他也被自己的混乱影响。

“父亲给我的眼睛做了一个手术。他说可以防止义眼的工作状态被影响。”

过于简单易懂的答案让Kibo顿生悔意。如果没有抱着侥幸心理就好了,如果早点告诉父亲就好了……

“Ki坊。”

王马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你的耳朵、鼻子、舌头、身上的所有皮肤和黏膜,都被替换成了人造的吗?”

那话里隐含的意思让Kibo心头一凉。

“……是。”他用力挤出这一个字。

“那这些器官博士都可以改造吗?”

“……都可以。”

“那等改造都完成之后,Ki坊就完全没有办法感受到我了吧?”

没有办法感受到王马君。

如果自己身上所有的义肢都被调整过,那么Kibo就再也没有感受到王马的途径了。王马小吉这个人,会像他出现的那般突然一样,彻底从Kibo的人生中消失。而那之后王马的情况,他无从得知。他不知道王马是会回到自己出现前的生活轨迹上,还是说自己的身影会永远像幽灵一样伴随着他,成为他无法消除的一片阴云,只是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得知、也没有办法回应了。

但是,不论哪种结果,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如果他不再在经过那条小巷时停下脚步,如果他脑海中不再回响那句惊叹,如果他打开门时不会再有那一丝的期待,如果以后每一年梅雨来临时,他都会在茶余饭后笑着给自己未来的恋人讲起这段往事,像是在讲年轻时的荒唐事,那是他永远、完全、绝对无法接受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是从一开始开始,他已经不再期待和王马小吉没有交集的未来了。

“……”

王马握住了他的手,让Kibo回过神来。

“要是那样的话,很无聊啊。”

Kibo没办法看到王马的表情了,但是他能听到这像是丢失了灵魂一样的声音。几乎是无意识地,他也握住王马的手,第一次和别人十指相扣。

王马手上的握力似乎加重了。Kibo鼓足勇气转向身边,猜测着王马的位置,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那里。

“没关系,王马君。”

他一字一顿地说。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明天早上我就去告诉父亲,他会同意把我的义眼改回原来的样子的,那样我就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看到你。”

他好像能看到王马坐在他身边,稍稍仰起头看他。

“我想一直看着你……所以请王马君再稍微等待一下就好了。”

“我可不想等。”

手松开了。

正在惊讶之中,Kibo听到了鞋子掉落到地板上的声音。王马好像是站起身,换了个方向面朝自己,用膝盖贴着他的腿跪到了床上。

“我说啊,Ki坊,你只是失去了视觉吧?”

“确实是这样,但是人类从外界接受的信息有70%都是通过视觉获取的,所以说‘只是’不太严谨。”

“那就是只剩30%了?听上去还挺可怜的。”

嘴上这么说,王马的声音里却透露出期待和兴奋。

“不过,我会把Ki坊剩下的这30%也抢走的!”

头被王马的双手抓住,强行扭向他所在的方向。现在Kibo知道了,王马正直起上身跪在那里,把Kibo的头按在自己身前。由于只能用触觉去感受,Kibo稍微愣了一下才感到血液上涌。

“呐,这里还剩下四种感官呢。”

王马坐下来,呼吸的温度让Kibo知道他正在把头靠近自己。

“那么今天晚上,就用你剩下的全部感官来感受我吧,Ki坊?”

 

“要把义眼改回来?”

果不其然,这个要求让饭田桥博士担心坏了。

“怎么了Kibo,是哪里不舒服吗?过敏吗?还是觉得营养供给跟不上了?有噪音?要不然就是长期使用会过热……”

“不、不是,我很好,只是……”

Kibo停顿了一下。

“我的义眼大概早就进入过异常工作状态了。”

让Kibo意外的是,饭田桥博士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交了朋友吗,Kibo?”

“……啊。“

也许不该惊讶的。父亲既然已经知道了这种效应的存在,也知道如何能避免,那他应该也已经对它的内容多少有些了解了。想到这里,Kibo越发觉得愧疚。

“算……是吧。对不起,爸爸,我没有告诉您……”

一只手放到了他的头顶上。

“好了,好孩子,不用道歉了,”父亲安慰地摸摸Kibo的头顶,“比起这个,还是马上开始吧。这么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可别让他等太久。”

其实已经不是朋友了,Kibo一边跟着父亲走上楼梯一边想着。但是,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父亲,自己和王马君成为了恋人的事。

 

Kibo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绷带。

手术做完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父亲要趁着晴天去晾衣服,于是Kibo就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留观。

现在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窗外的样子了。

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他看到金色的阳光从整个窗户上打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棂被无限拉长的影子。他逆着那个方向向上望去,许久未见的太阳正在天空中。因为义眼很难被灼伤,所以他可以尽情仰望太阳。正午的太阳发出金色的光芒,如此耀眼而温暖,就好像梅雨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如果可以跟王马君一起站在这样的阳光下就好了。

他跑向自己的房间。按今天早上约定的,王马应该正在那里等着他。于是他满怀期待地打开那扇门——

——看到了那熟悉的、、温暖的、甜蜜的、洒满阳光的、空无一人的房间。

“……”

Kibo呆楞楞地站在门口。

“是出去了吗?”

稍微等他一会吧。

Kibo坐在了床上,王马喜欢坐的那个位置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也在一分一秒地移动着,逐渐用阳光覆盖了Kibo的全身。

“王马君……是我又看不到你了吗?”

没有回应。

“王马君……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王马君……”

他站起身来。

“潮湿的环境……?”

Kibo猛然转过头,灿烂的阳光正在蒸发着地上的一切水汽。

 

Kibo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愿意出来。他用了所有的手段来尝试联系到王马,即使他知道那一点用处也没有。最后他把所有的方法都试遍了,跌坐在椅子上,可是仍然无法缓解心中的空虚感。早知道这样,今天早上就不应该让王马君在这个房间里等自己的,应该利用雨停前的那点时间,好好地和王马君暂时道别,他把这些写在纸上。他不知道王马能不能看到自己,如果能的话,他希望王马看到这些留言能稍微宽心,在湿度恢复到他能联系上王马的数值前不要太担心。他把这封信放在王马喜欢坐的那个位置上,既盼望王马看到这些话,又盼望他干脆就不要看到自己,就当Kibo失约了,为此狠狠地咒骂他,然后就这样忘掉他。

“水汽还需要时间来积攒……如果湿度上不去的话,你还是没法和你的朋友联系上。”

父亲很担心地看着他。

“那还会有那么长时间的雨吗?”

Kibo甚至希望自己还保留着流泪的机能。如果一直不断地哭的话,也许就可以代替下雨了。

“看天气预报的话是没有……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Kibo,”饭田桥博士安慰着儿子,“我会想办法研发出能自主调节湿度的元件的。就算不下雨,等我研发成功了,装在你身上,到那时候你就肯定又能见到你的朋友了。”

虽然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到那时候,你就肯定可以好好地向他道歉了,父亲说。Kibo点了点头。

只是在那之前的、没有王马君在的时间,该如何渡过呢?

 

啪嗒。

雨鞋踩在地上的水洼里。

细密的雨点从空中接连不断地落下,让眼前的景色变得朦胧。

但是,即便视线再模糊,Kibo也没有从那里看到过王马的幻影。那条平常的小巷,那件厚重的旧雨衣,都与它们从前的样子没有分别,似乎王马赋予它们的意义都只是Kibo的一场梦而已。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如果真的闭上眼就能在梦中见到王马就好了。可是Kibo连这样的梦也没有做过,即使在梦里也没有见过王马。

如果人真的可以在梦里相见的话,那王马一定是在故意躲着他吧。因为只有在这样的雨中,才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Kibo再一次停到了那条小巷前。

他朝巷子里望去,希望王马从对面那个拐角处突然出现,用惩罚一样的可怕眼神盯着他,直到Kibo主动走过去,非常诚恳地向他道歉、被迫许下再也不离开他的诺言,才突然又笑起来,再一次约好在房间里见面。然后王马打开门的时候,会发现Kibo已经在等着他。他们聊起各种事情,父亲要再一次改进义肢的事情,把王马介绍给父亲的事情,以及别的一些什么事情。之后也许再一次断了联系,但是他们都还会期待着第二天的再见。

但是那条巷子对面什么也没有。Kibo能做的只有继续向家走去。

乌云在逐渐飘散,背后的天空已经透出了阳光,从后方打在Kibo身上。很快天就要晴了,那么就又见不到王马君了吧。

只是,自己的影子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疑惑的Kibo顺着阳光的来源向后转过身去。

就在他身后,那个在白色衣服外面套了紫黑色的雨衣、却还要带着奇怪的军帽的少年站在那里。

天空仍然阴沉,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夕阳从王马的身后照过来,也照到Kibo的身上,在积水上留下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的影子。这违反常理的景象,是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的。而不论在哪个世界,能看到王马小吉对自己露出这样饱含深情的微笑的,也只有Kibo而已。

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呢,Kibo已经完全忘记了。

“王马君。”“Ki坊。”

最终出口的只有思念已久的呼唤,然后就这样陷入沉默。

在雨下着的同时,Kibo和王马一同站在了阳光中。直到梅雨第一次结束之前,那都还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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