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枝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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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帕佩】黄雀报恩

【前方巨雷警告!】

【前方巨雷警告!】

【前方巨雷警告!】

【请务必看完正文前说明并确定自己能接受之后再继续观看!】

完全作者放飞自我的爽文,跟我之前考虑的任何分析半毛钱关系没有,纯粹想写卡帕佩之作。

CP是真三角CP。是的你没看错,是真正的三角,卡帕+帕佩+卡佩的叠加,全部双箭头且三情相悦,总之巨雷,我写完我自己都开始雷了,请务必考虑清楚再看。

OOC满天飞,BUG遍地跑。作者是个什么角色都能写成受的神奇物种,然后由于是爽文所以完全没往回掰,而且由于是爽文剧情各种诡异各种跟后来对不上号。好吧有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没考虑。

写完一看剧情基本上是卡米尔传,卡米尔第一人称,跨度从出生到当海盗都有,主要是当海盗部分。前期看着像卡雷,后期看着也像卡雷,中期其实也像卡雷,但是实际上它真不是卡雷。卡雷只是亲情向,相信我。

(以及我个人认为这文内容对雷卡雷极不友好,不建议雷卡雷党观看)

BE。为防止有人问我就直接说了,最后没有减员。但是BE了。(作者自己被虐到了)

然后也是为防止有人问,黄雀的典故是成语“结草衔环”的衔环部分,具体可以自己查。

虽然所有不可描述的东西我都没有描述(有一句帕佩的轻微暗示),但是我强烈不建议15周岁以下读者阅读 ,也不建议16周岁以下读者阅读。

以上内容不能接受请红叉,能接受的话,下面正文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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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被猫头鹰扑落树下。

我一度不相信出身能决定人的命运。我生于帝王之家,论起来是皇帝的外甥,却在还不记事时就被遗弃到宫外,从小在贫民窟长大。亭台楼阁、金玉珠宝、绫罗绸带、山珍海味,皇族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我所了解的只是械斗、贫穷、寒冷、饥饿,以及看到印有皇族照片的破报纸时一点隐隐的熟悉感。

我一度又相信出身能决定人的命运。在那刺眼的电光之后,我看清了这一点。

那人救了黄雀,放在家里的房梁上。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卡米尔。

仆人可怜我,把我的名字写在了包裹我的布上。多年以后,叛逆的三皇子殿下找到了被皇族遗弃的孩子。

报纸上的三皇子,和我有着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脸庞。

三皇子说,叫我大哥。

大哥。

少年点起灯,发现黄雀正在被蚊虫叮咬。

从此大哥经常来,给我带点心,给我带书,各种东西,教我认字,教训欺负我的混混。他说他只是碍于皇帝和大皇子,没办法把我带回宫里去。他说这话时不看我,而看远处。我也跟着他看,那里有阴暗的巷子,翻倒的垃圾桶,以及老鼠。

但大哥看得到。

那个孩子就把黄雀放到放头巾的小箱子里。

他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流言是真的。

他说,跟我走吧,卡米尔。

喂给它黄花吃。

后来大哥告诉我,出身不能决定人的命运。

我看到成千上万的星星,不在头顶的天上,而在我周围的每一个方向。书上说,创世神创造了凹凸世界,创造了所有的星星和它的所有子民,而我正漂浮在它们中间。逃逸时的超重感,降落时的失重感,都是我从未感受过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哥带我离开了雷王星。

我看到了星星,大哥看到了自由。

在完全失重的一瞬间我想,出身不能决定人的命运,至少不能决定大哥的命运,因为什么也不能决定大哥的命运。

大哥决定做宇宙海盗。

“你们四个人的事迹会像这四个玉环一样。”

 

……

“果然,你们这种家伙连半点忠诚心也不会有。”

名叫帕洛斯的诈骗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做内奸。我看得出来,他就是靠欺骗和背叛活着的人,以他人的信任为食,榨取不出利益了就再补上一脚。

还有那个佩利,刚被放出来就要挑战大哥,被大哥修理了一顿之后还不死心,仍然嚷嚷着会打败大哥。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忠诚的概念。虽然曾经的我也是如此,但是大哥教会了我一切。而事到如今,遇到大哥之前的经历已经不足挂齿了,我需要做的只是效忠。

“你看什么看啊!”

被我盯着的佩利冲过来瞪着我,我也瞪着他的眼睛。他的脑袋顶着我的帽檐。我和他对视着。我没什么好道歉的。大哥之所以收留佩利,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现在的我还不能理解。但是我知道,这条“狂犬”总有一天会对大哥不利。到了那时,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替大哥排除威胁。

“哼。”

大哥的一声轻哼分开了我们。

“那你就好好磨磨爪子吧,佩利。不过在那之前,你都得听我的。”

“愿赌服输,”佩利挠挠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老大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满脸的不甘心。大概在他眼里,“老大”的结局就是被手下杀掉取代。

“你也要挑战我吗,帕洛斯?”

大哥转向站在一旁的星际通缉犯。他先是一惊,然后马上摆起了手:

“啊?不敢不敢!请相信,我是绝对忠诚拥护您的!”

他根本不把忠诚当回事,我想。当他说出“忠诚”这个词的时候,他就像在讲流行的小道消息一样,话语轻飘飘地从他嘴中流出,然后就消散了,说话人根本没打算负任何责任。这在这些诈骗犯来说是家常便饭。

就在这时,大哥开口了。

“我对你所谓的忠诚没兴趣,我也不在乎你的话是真是假。帕洛斯,你只要记住,背叛我的代价,”他举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个。”

“好好掂量一下吧。”他说。

“当、当然。”

是的。大哥不需要知道佩利和帕洛斯是不是真的忠于他。他只需要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代价,并切实地让他们付出这种代价。

就让我来替大哥监视他们。

“很好,那么……

“卡米尔。”

“大哥。”被点到了名字的我回应着。

“帕洛斯。”

“我在,雷狮老大。”

“还有佩利。”

“是!雷狮老大。”

“从这一刻起,让我们的恶名响彻整个宇宙!

“我们就是,雷狮海盗团!”

蓝白色的电光在驾驶室里闪烁着。我知道,现在大哥还需要海盗团,所以我一定会帮助大哥掌握住它。

那个人的名气与地位越来越高。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

羚角号在太空中行驶着。

海盗团成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几个早就都上了通缉令。随着我们干的“生意”越来越多,赏金也越来越高。一切都在按照大哥的意愿发展。

只是佩利和帕洛斯。他们两个从海盗团成立开始还没什么动静,干起活来都很卖力。看来他们虽然不懂什么是忠诚,但是都明白在船上不能乱来。话虽如此,每次羚角号降落到星球上补给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会一起行动。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问题,但是我总觉得这是在给他们叛逃提供可能性。我也向大哥说过我的意见,但是大哥只是跟我说我还不懂。

我希望我能懂。但是,如果我确实不可能明白、如果我和大哥真的有无法弥补的差距,那么我也甘心只做大哥的军师。这样,就算佩利和帕洛斯都背叛了大哥,大哥也还有我可以信任。

“哟,卡米尔!我可算找到你啦!”

我回过头。是佩利。佩利连跑带跳地冲到我身边坐下。

“……你怎么来甲板上了?帕洛斯呢?”

其实我知道帕洛斯这个时间应该在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佩利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对了,这两个家伙平时在船上也总是一起行动,更让我感觉他们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

“啊,帕洛斯啊,”本来很精神的佩利似乎消沉了一点,“他嫌我把面粉弄得到处都是,把我赶出厨房了。我在船舱里找不着人,闲得发慌,就来甲板上看看,没想到找到你了呀!”

佩利似乎对于找到了能陪他的人很开心,但是我却注意到了完全不同的事情:

“佩利,你说什么?……面粉?”

“啊,不就面粉吗,”他抬头看着我,“我们刚停靠的那个——算了管它叫什么呢!就那个什么什么星,不是个农业星球吗,我就扛了几斤面粉……”

他说到这里自己停了下来。

“坏了,帕洛斯让我保密来着……”

我突然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帕洛斯喜欢耍他玩了。

“你和帕洛斯在计划些什么?”我盯着他,“不说清楚的话我就告诉大哥。”

“别!我说!你别告诉老大!”他先是着急了起来,紧接着突然又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告诉你!就算你告诉老大我也不说!”

我叹了口气。“那我这就去告诉大哥。“说着我朝舰岛的方向走去。这时间大哥应该还在舰桥。

佩利在我后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但是并没有追上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背着我把面粉扛到船上,最多也就是想制造粉尘爆炸,但是那样一来肯定会伤到羚角号。一旦羚角号在太空中抛锚,我们四个都逃不掉,帕洛斯不至于计划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不管怎样,先告诉大哥比较好。

到晚饭之前都无事发生。只是今天面包篮子里的面包数量显著下降了。

我看向旁边的大哥,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好像是在憋笑。他假装镇静地拿了一个面包吃。另外一边的帕洛斯倒是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佩利更别说了,抓起面包就往嘴里塞。

……不对,有问题。

结果我因为疑惑太多晚饭都没吃几口。正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帕洛斯站起了身,走出了餐厅。

说实在的他去做什么我已经不太有兴趣关注了,因为还留在桌上的大哥和佩利的脸都已经憋笑憋到扭曲了。

这种状态持续到帕洛斯回来的时候。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蛋糕。

“生日快乐!”大哥和佩利几乎同时喊了出来,然后开始鼓掌。

“……生日?”

“生日快乐呀,卡米尔,”帕洛斯把蛋糕端到桌子上,“正好能买到原材料,我就烤了个蛋糕,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我抬起头,帕洛斯正微笑着看着我。即使有着漆黑的巩膜和惨白的瞳孔,他现在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恶意。

“我,我的生日……?”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甚至连自己的岁数也只知道个大概,因此起初听到“生日”这个词只让我感到陌生。

“对,我找到了关于你出生的记录,”大哥说,“姑姑的事当时有消息流出来,只是在雷王星不太好找。比对一下各种杂志报刊当年的消息就能得知你的生日了。”

“那么,我的生日就是……”

“今天,9月5日。卡米尔,14岁生日快乐。”

我想说佩利和帕洛斯既然能偷偷把面粉运到羚角号上,那说不定下回就能运更危险的东西。但是我说不出来,我只能看着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大哥,佩利,帕洛斯,都在笑着为我庆祝生日。大哥把蛋糕切开,先给我盛了一块。非常好吃。我没想过帕洛斯做的蛋糕会这么好吃。佩利对着蛋糕流口水,大哥就给他盛了一块。他们给我唱生日歌。虽然他们三个人唱得都不在一个调上,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生日歌。

“生日快乐,卡米尔!”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哭了。虽然听上去很没面子,但是我希望我是哭了的。因为这是我的第十四个生日,同时也是第一个生日。

同时也是第一个生日。

黄雀的羽毛长好了。

 

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快乐。佩利和帕洛斯没有实质性的叛变征兆,海盗团的恶名也越来越大,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凹凸世界第一海盗团。虽然我对佩利和帕洛斯本性的评价还是没有变,但是佩利看上去对“有架可打”的生活很满意,帕洛斯也乐得躲在雷狮海盗团的保护伞之下。只是他们两个还是整天待在一起。我起初觉得,如果不是在计划什么的话是不可能像他们那样总是一起行动的,但在观察之后我发现他们其实并没有在干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理解不了,但是如果这样能维持海盗团的稳定,那么我也愿意他们那么做。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有些东西就是在那时候开始腐烂的。

在海盗团成立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不忠的人待在大哥身边的问题。我以为他会成为雷王星的皇帝,他会有许许多多的臣子,有忠诚的,有不忠诚的,但是他一定会把我当作他最亲近、最信任的大臣,那么我也只要向大哥效忠就好。然而现实是大哥只有三个手下,其中两个还完全没有忠心可言,这让我不得不正视大哥身边不忠的人。

佩利和帕洛斯。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是以什么样的规律行动的。

佩利很单纯,但是这样事情也麻烦。佩利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无父无母,是被师父收养的,而这个师父最后的结局是为了遵守传统而让佩利杀掉了他。就这段经历来看,佩利没什么心机,这一点上不足为虑,但是他在某些事情上非常敏感,也许会因为情绪激动而难以控制。就目前来讲,他只是想挑战大哥而已,而大哥的实力还在他之上,他应该不会轻易动手,暂时比较稳定。

帕洛斯就比较复杂了。他到现在还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出身,我能调查到的只有他的犯罪记录。不过从这些令人吃惊的记录和他平日的表现来看,帕洛斯倒是很讲究利益的,会损害到他利益的事情他会尽量避免去做。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像他那样把假的说成真的不是我擅长的,但是如果是确实地给别人讲利害关系,我对我的口才还是有自信的。这样来看,帕洛斯也可以稳定下来。

我觉得这样就能稳住他们。

这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黄雀开始在天空中飞翔。

我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是找佩利套话。

当时我认为,佩利和帕洛斯整天相处,说不定帕洛斯会透露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报给佩利。如果我多了解帕洛斯一点的话,应该就能更好地制定应对他的策略。当然,套话的时候要隐蔽。毕竟虽然佩利脑子不太好使,要是他把这些事告诉了帕洛斯,帕洛斯可不一定听不出来什么。

打定主意之后,我很快就得到了和佩利独处的机会。

“晚上好,佩利。”我朝着甲板的前端走去。佩利回过头来。

“啊,卡米尔!”他拍拍身边的甲板,“过来坐过来坐!”

我很担心他会把甲板拍漏,于是就按他说的坐在了那里。反正对我的计划也没有影响。

“你怎么又在这里?”我问。

“帕洛斯说我糟蹋肉,把我赶出厨房了,”他一脸不屑,“我哪里糟蹋了!我不就是看见肉想吃吗?”

“佩利。”

“嗯?怎么了?”

“那你现在想回厨房吗?我是说……不是因为肉,而是因为帕洛斯在那里?”

“想啊!我还想跟他算账呢!” 

“跟他算账……佩利,”我说,“你平时总跟帕洛斯待在一起,你们都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佩利犹豫了一下,挠了挠头,“就……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做什么呀。”

“是吗。”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了,这个措辞。果然来找佩利套话是对的。

“就是……感觉和帕洛斯待在一起,好像我的时间就变短了!什么也做不了!”

……

那是什么意思?这种奇怪的描述。并非针对具体的行为,而是转向了对这一系列事情的评价,就好像具体的行为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什么也没有。我不认为佩利会有能力故意这样欺骗我,或者说如果他能的话,那他就不是我能防范得了的敌人了。

“你这么一问还真挺奇怪的,”佩利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以前我跟师父练功的时候,一早上扎马步、压腿、倒立,能做好几趟,我那时候老觉得早上特别长,一直想着早上赶紧过完好吃早饭。但是现在跟帕洛斯待在一起,我就在他身边躺着,一下子一上午就没了,然后一下午又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越来越焦虑。

“你和帕洛斯不会聊些什么吗?”

我已经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了。这要是被帕洛斯知道,肯定会被他察觉的,但是既然佩利如此不合作,那也只能冒这个险、直接问他谈话的内容了。本应如此。

“时不时聊两句。什么都聊。我想想今天上午啊……光族亲王的花边新闻、鳜鱼的养殖方法、中古凹凸语音系、幻兽星美食、资源枯竭型星球的转型问题、项圈的设计理念、原始风神崇拜,下午是超能研究所的新款电梯轿厢、凹凸剑术锦标赛八进四第二场、圣空星举办的世界生物学大会、玳瑁星儿童歌舞团的交流演出……”

我惊讶于他们所讨论内容的广泛和无意义。而更令我惊讶的是,正在列举着这些闲聊内容的佩利。

羚角号正在飞过一颗很小的星球,大概是哪颗行星的卫星。它反射着来自恒星的光芒,在这个距离下看来,只是一块散发着清冷光芒的、直径比羚角号略长一点的圆盘。它在我们的正侧面,像一块屏风,略显暗淡的光芒照在甲板上。宇宙航行中把这种光称为月光。我还是第一次在月光中看佩利。我这才注意到,虽然佩利性格那么好斗,但是他确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向外翘着,眼角微微上挑并不让他显得更为凶恶,反倒看上去还有些天真。他有着鲜艳的品红色虹膜和青色的瞳孔,在不太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看上去甚至在微微发亮。我甚至能看到眼球上面覆盖的那层薄薄的泪水。而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个杀人如麻、暴躁乖戾、嗜血成性的佩利,这个身材魁梧、不修边幅、却长着这样的脸的佩利,在讲到他和帕洛斯谈论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内容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神情,大约是六十毫升的憧憬,七十克的温馨,五十克的迷茫,四勺犹豫,再加一百克的幸福。

是我从未了解过的一种感情。在那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它的名字。

 

黄雀白天离开,晚上就回到小箱子里休息。

我是自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的。大哥那时候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只是没有说而已。就像他知道佩利和帕洛斯并不是真正忠于他。他只是不说。

我发现我近来很少在无聊的时候想起大哥了。

我平时在船上做收集整理情报的工作。往常做完了之后,即使没有“生意”或者敌人,我也会去找大哥,向他大致报告一下情况。但是最近我整理完资料之后,总是会无意识地在资料室里逗留一会,想到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比方说佩利。

我总是想到那天晚上的场景,佩利坐在月光中讲着他和帕洛斯如何消磨时间。有时候,我脑海中佩利的睫毛会被眼泪濡湿。我觉得这些想法应当有一个更确切的含义,但是我并不清楚。

过去我有不清楚的事情,我就会问大哥。

我想起来大哥第一次给我带书来的事。他上一次来的时候教会了我认字,在他这次来之前我就一直在练习。所以当他把书拿来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兴奋。我高兴地翻开书,却发现一上来就遇上了不认识的词。

“大哥,”我指着那个词问,“‘zhong’是什么东西?”

大哥先是冷笑了一声,“忠?”他重复了一遍,“你,”他指指我,又指指自己,“我,”把手放下,“还有父皇,哥哥,包括姐姐,”他咬咬牙,“我们所有这些人——”

他顿了顿。

“骗人的东西。”

“呃?”我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惊愕,“我?大哥?骗人?没有……不、不会……”

“听好了卡米尔,”大哥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动摇,“‘忠’是皇族用来骗人的东西。骗那些大臣。皇帝向他的臣民们灌输一种观念,让他们认为对君主忠诚是一种理所应当的美德,这样这些大臣甚至不会想到对君主尽忠有什么问题。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我也学着大哥那样坚定地说话,“为了让大臣们听话。不管他们实际上怎么想,他们都会觉得向皇帝尽忠是正确的事情,而反抗皇帝是错误的。”

“说得不错,”大哥靠在背后的墙壁上,“所以我才说这是骗人的。因为皇帝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效忠的对象。”

这句话即使是在不知道“忠”是什么的我听来也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但是大哥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卡米尔,你知道‘忠’本来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我想不出它还能有什么意思。

大哥笑了笑。

“忠,敬也。

“就是说,尽心竭力、恭恭敬敬地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没有半点马虎、半点差错地把它完成,这才叫做‘忠’。至于什么效忠于皇族、效忠于主人,都是骗人的。”

那么,我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大哥并没有告诉我,我只能自己去思考。显然,大哥并不希望我忠于他,而是希望我忠于我该做的事。那么,作为大哥的弟弟,作为被他保护的私生子,作为他信任的军师,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我做到我该做的事情了吗?

 

进港之前我们刚做了一笔大“生意”,于是大哥建议我们一起找个烤肉店庆祝一下。当然这种时候大哥的建议并不会有人不同意,况且作为一个海盗,怎么能拒绝烤肉呢?

大哥的酒量很好。虽然按当地法律,大哥的年纪还不能购买酒精饮料,但是这片港口是这颗星球的灰色地带,都是些亡命之徒来往,店长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没了命。大哥跟我讲过,他在宫里的时候,公主经常偷偷让他喝酒。小孩子嫌苦不愿意喝,公主就卡着他的下巴往里灌,灌几次大哥也就喜欢上喝酒了。公主还不喜欢宫里名贵的红酒,经常从不知道什么渠道弄一些廉价的啤酒回宫,这是她和大哥最爱喝的东西。

但是大哥不让我喝酒,理由是“等你长大了”。

也许大哥希望我能有点贵族的样子。

“帕洛斯,佩利,你们两个来不来?”大哥晃晃啤酒杯子。

“啊?我?我就算了,”居然是佩利先拒绝,“我修行的时候师父都不让我沾这些东西,师父自己也不喝。我也不想喝。”

“哎,你师父不喝不代表你不能喝,对不对?”帕洛斯一把搂住佩利的脖子,“我跟你说,佩利,这酒可是个好东西……”

真是让人不忍心看的海盗团日常活动——帕洛斯坑佩利。

“行!喝就喝!我也要来!”

战斗结束,佩利果然上钩了。

“帕洛斯,你喝不喝?”大哥盯着帕洛斯。

“呃……不喝,不喝……”帕洛斯又开始摆手,“我不能喝……”

“咚!”

大哥拿酒杯砸了一下桌子,帕洛斯差点没跳起来。

“来一杯吧,帕洛斯。今天大家都挺高兴的,是不是?”

“是是是,今天高兴……雷狮老大您说来就来一杯……”

心如死灰应该说的就是帕洛斯接过最大号酒杯时候的心态。

结果我成了桌上唯一没沾酒的人,得以在当晚保持相对的清醒。

事实证明帕洛斯确实没说谎,他的酒量相当之差,而且酒品更差。我怀疑他没喝到半杯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了。剩下的大半杯一半洒到了佩利的裤子上,然后大哥当机立断命令佩利把帕洛斯拖去卫生间。后来帕洛斯当晚在回旅馆之前一共吐了两回,万幸的是并没有吐在谁身上。佩利虽然比帕洛斯还小一岁,但是比他省心多了。他应该是喝醉了,脸色明显发红,但是喝醉了的佩利看上去还不如平时好动,最后也是他把帕洛斯拖回去的。

“没想到帕洛斯这家伙酒品这么差,我头一次见到喝醉了就一直哭的人。”

大哥看着前面几乎是被佩利拎着往前移动的帕洛斯,有点好笑地说道。

“大哥,帕洛斯今晚应该怎么办?”我看向大哥。

“就交给佩利吧。他不至于这都不会。”

佩利把帕洛斯拖进帕洛斯的房间,我睡在他们隔壁。

这种旅馆基本上没什么隔音效果可言,我刚进屋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干呕声。

“呕——”

“帕洛斯,忍住!撑到厕所!”

……我都有点心疼佩利了。

等我洗漱完躺上床准备睡觉之后,我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真是辛苦佩利了,我想,然后我很快就睡着了。

说是睡着了,可能也不一定,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在梦里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撞击床板的声音,叫喊声,哭声,有两个人的哭声,完全不和谐的声音,我就在这种声音中沉沉地睡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黄雀飞走了。

 

那两天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我怎么想也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我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只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心理准备。

我的人生,应当是从遇到大哥那一刻开始的。那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遇到大哥所做的准备。而那之后的一切,都应当是为大哥而存在的。

我的命是大哥的。

毫无疑问。

可是我不止有这条命。

“9月5日。卡米尔,14岁生日快乐。”

我出生了。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只拥有这条性命。

那是我的第一个生日。

我从此看到了人间烟火。

佩利和帕洛斯,他们和我一样,从小就受着生命的威胁,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长大。但他们又和我不一样,他们会做许多不理智的事情,会背叛,会欺骗,会和某个人一起消磨掉一整天的时光,会在谈起某个人的时候露出幸福的表情。

那就是所谓的灵魂吗?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只黄雀本是女神的使者,他在出使的路上遭遇了猫头鹰。猫头鹰把他啄下树,摔伤了他的翅膀,连周围的蝼蚁也来趁火打劫。这时,一位路过的少年救了这只黄雀,把他带回家里的房梁上。夜里他看到蚊虫骚扰黄雀,就又把他放到一个小箱子里养着,用黄花来喂食。十几天之后,黄雀的伤好了,他就白天飞出去、晚上又回到箱子里休息,就这样过了数年。

我一直在想,那只黄雀为什么伤好了也不飞走呢?

难道说,他也像我一样,一旦知道了平常人的生活,就会为之所困吗?

有一天,黄雀突然带着一大群鸟雀前来,绕着房屋飞翔哀鸣,几天之后才离去。

我也会像黄雀一样,终有摆脱常人的情感、变回那个只为大哥效忠的我的一天吗?还是说,我会从此就坠落下去,无法再成为大哥可以完全信赖的军师了呢?

我的命是大哥的。可我的灵魂呢?我的心呢?

 

帕洛斯在我身边坐下。

“晚上好。”

他拿着一瓶可乐。

“你这两天看着不太对劲啊。”

我转向他:

“彼此彼此。”

“噗。”帕洛斯拧开盖子。

“你是怎么回事?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个吗?”

帕洛斯不置可否,喝了一口可乐:

“我去看了,那旅馆墙的隔音跟没有一样,”他顿了一下,“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对吧?”

“……”

“就是这样。我当时喝断片儿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所以你们兄弟俩别再跟看鬼似的看我了,我受不了。”

“……”

“你怎么了?不回答我?”

“帕洛斯,你要是不愿意讲实话,我就走了。”

他叹了口气。

“行吧,”喝了一口可乐,“但是我也没骗你啊,我说得没那么清楚而已。”

我只是盯着他。

“我待不下去了。”

帕洛斯突然抛出的一句话让我立刻清醒了起来。

“什么意思?”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去拿腰间的手枪。帕洛斯倒是对我这个行为毫不在意。

“你果然误会了啊,卡米尔。”

我不理会他,把枪口对准他的额头。

“别,我投降,”他把可乐放在地上,举起双手,“我不是想跟你们闹翻,你听我解释。”

“我又没拿枪堵着你的嘴。”

“行,我说,我说。”帕洛斯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如果是平常的帕洛斯,这时候应该已经吓得发抖了吧,或者说至少是装出吓得发抖的样子。我不禁有些疑惑。

“我只是不想做海盗了,并不是想背叛雷狮。”

“嗯?”

“听明白了吗?我不想在海盗团待着了。至于我之后做什么,从良,接着逃窜,你们都不用管。我只是想离开海盗团,希望你们能给我留条活路。所以我才来找你,卡米尔。我希望你放我走,然后在雷狮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告诉他我无意与他为敌,让他别来追我。我还想多活会儿,好吗?”

“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吗?”虽然我这么问,但是实际上我已经相信了。帕洛斯现在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那种诚恳的、想博得信任的表情了,而完全是一个但求一死的洒脱却绝望的表情。

“你有理由,”帕洛斯说,“枪在你手里。你让我走,我就得走;你不让我走,我就走不了。实际上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你只要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了。”

他干脆把手也放下了,就那么看着我。

“你走也可以,”我迅速地计算了一下,“可不能白走。”

“三百万雷王马克。”

“什么?!”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天文数字,然而帕洛斯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

“不够?再加登格鲁星的一处石英矿,预计可持续开采40年。放心,从弄假身份到开工我都包办,你们只要拿钱就行。要不然你开个价吧,卡米尔,多少钱你愿意放我走?”

不,这已经不是多少钱的问题了。我必须要弄清楚。

“帕洛斯,如果你不把你要离开海盗团的原因讲明白,我是绝对不可能放你走的。”

然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帕洛斯本来就是大哥身边的威胁,现在他自己主动要离开了,还愿意给我们大量的资金,怎么想也是稳赚。我明明应该这就答应他才是。

帕洛斯看着我,低了低头:

“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卡米尔。”

……

“我不觉得这是理由,帕洛斯。佩利这两天可什么变化都没有。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补上这一句。这太奇怪了。

“那你呢?佩利什么都没有意识到,那你呢?为什么从那天开始你也变得魂不守舍?”

他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泪花。

“回答我啊卡米尔!你都在想些什么!你到底是怎么看我和佩利的,啊?”

他猛地拽起我的衣领: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卡米尔?”

“啪嗒。”

我手中的枪掉到了草地上。

我张开嘴。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是我没有办法把它说出来。

“我不想背叛你们。从我的人生被毁以来,我从没有过像现在这么好过过。你看,跟着你们不用担心被抓,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不用为了掩盖身份躲躲藏藏,不用看那些大人物的眼色行事,而且还有你们,卡米尔、佩利,包括雷狮,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同伴’——我为什么要背叛你们?

“可以让我留下来吗,卡米尔?

“只要你说愿意让我留下来,我就可以留下来了。

“告诉我你讨厌我、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个东西,但是愿意再相信我一次、愿意让我留下来,可以吗?”

不,帕洛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那时候我想,人的命运大概是由出身决定的。

不论怎么憧憬大哥,我也是不可能成为他那个样子的。

因为我,和佩利、帕洛斯他们一样,早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不能生活阳光之下。

所以帕洛斯必然会走上背叛与欺骗的道路,佩利必然会在战斗和鲜血中求生,而我,必然会遇到大哥,从此只为这个人活着。

所以,就算看上去道路再不相同,我们也会相互吸引。

所以,到此为止了。

大哥告诉我,出身不能决定人的命运。

我们要走到另一条路上去。那是一条我们从没有正视过的道路,是帕洛斯不需要背叛我们、佩利不需要挑战大哥、我也不需要抛弃灵魂地效忠于大哥的道路。

所以我伸出双手。

“帕洛斯……”

我捧起他的脸。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

“我、我对你和佩利……”

我咬咬牙。

“我……喜欢……你……”

帕洛斯倒抽了一口冷气。

“……们。”

我们同时说出来了那个字。

他松开了我的衣领。

“……卡米尔,你真是……”

我闭上眼睛。

我想我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

那是我一直想着的事情。

 

“别碰我!”

帕洛斯跳了起来,

“别、别碰我,佩利已经……我不想让你再……”

他哽住了,脸上一点点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所以忘了这件事吧。你的心意我会转告给佩利的,然后就忘了它吧。”

他咽了咽口水。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亲人。”

啪。

那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过去人们说黄雀为了报恩而来。”

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黄雀,之所以能被人们记住,是因为他向那个救了他的少年报恩。也就是说,只有报恩才是黄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我要告诉大哥,人的命运是由出身决定的。自我作为私生子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要被大哥所拯救,而从那之后,报答大哥的救命之恩就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意义。这就是我的命运。

那个故事还有后续。黄雀离开的那天晚上,少年遇见了一位黄衣童子。黄雀向少年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送给他四个玉环,告诉他他的子孙后代以及他自己四个人都会是品德高尚之人,并且能大富大贵,正如这四个玉环一般。

我并非黄雀,无法让雷狮海盗团的四个人也如玉环一般洁白坚硬。我所能做的只有不断地竭尽所能报答大哥的恩情,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清扫障碍。

——如此简单的事情,我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明白:

我的心已经破碎。

我的灵魂沉沉睡去。

我的命是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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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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