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枝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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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吉】一纸琼梦(卯编)【未完待续】

这学期背诵量看得我头大,不出意外下次更又是期末季激情发文了,如果我期末没有在疯狂背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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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希望峰学园本部教学楼附有一个游泳馆,可以从二楼进入。一上楼就能看到游泳馆的门,打开之后先有两个更衣室,穿过去之后就是泳池了。

而现在,某个硅基生物正站在更衣室的门前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到底应该进哪个更衣室?

机器人严格来讲没有性别,所以他的学生平板到底能刷开男更衣室还是女更衣室的门就成了一个问题。

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Kibo想,人类都是有性别的,如果我能通过实验得出门禁系统眼中我的性别,那么我就也会拥有性别,这样我就能变得更像人类了!

想到这里,Kibo突然兴奋了起来。

他决定先去尝试男更衣室的门,因为他从外表上来看更接近一个人类男性。他把学生平板贴在感应器上。

“咔嗒。”

门开了!门禁系统承认我是男性了!Kibo高兴得笑出了声,他拧开门把手走进男更衣室,走进人类男性换衣服的地方。

但是刚踏进去一只脚就感觉有点不舒服。

人类……男性……换衣服的地方……

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机器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去想象人类男性应该如何换衣服的问题。男同学们脱下校服、换上泳装的场景不断浮现在Kibo的内存中,让他反射性地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面部已经完全变成了绛红色。

“……坏掉了吗?”

被弹了脑壳的机器人突然回过神来,眼前站着他刚才在等的那个人。

这种时候遇到了王马,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先打个招呼吧:“啊,王马同学,你来了。”

王马没有答话,而是饶有趣味地盯着Kibo的脸。

“好厉害!原来机器人翻脸这么快的!”

翻脸?“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刚才要不是我来拯救Ki坊的话,你肯定会因为过热烧坏吧?但是Ki坊不仅没有感谢我,反而还立刻就一脸戒备地看着我,感谢的表情一下子就不见了!听起来好像确实很帅气呢!”

……完全意味不明的发言。不过对于“翻脸”,Kibo倒是可以想到一个解释。自己在感受到“害羞”的情绪时,面部和颈部会发红,但是那只是表面的超薄显示屏所显示出来的效果,并不会像人类一样有真正的充血,所以一旦自己“害羞”的情绪消失,红色就会立刻褪去。但是王马是不是这个意思,Kibo也很难判断。

“你唤醒了我这点,我确实感激不尽,但是之后王马同学马上就——”

“好啦,我们这就进泳池吧。”

“请等一下!我还没有说完!”

“嗯我知道Ki坊肯定也等不及啦,所以我们赶紧进去吧!”

“你——”

Kibo突然说不下去了。

进。泳池。

人类进泳池之前,通常是要换泳装的。而男更衣室只有这一个,也就是说王马同学要在这里换泳装。

刚刚才因为想象了男同学换衣服的场面而宕机的机器人又徘徊在超负荷运转的边缘。

“看来Ki坊也同意了,那么事不宜迟——”王马打开了更衣室内侧的门。

“等、等一下,王马同学,你不用换衣服吗?”突然发现事情并没有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Kibo有些疑惑。

“啊,没那个必要,”王马回答,“总之你赶紧进来就是啦!”

“好,好的。”Kibo跟着王马穿过了更衣室的门。

但是这种奇怪的落差感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结构上是教学楼的附属建筑,希望峰学园游泳馆的采光却做得非常好,一走进泳池区域就给人一种明朗的感觉。天窗外侧的阳光倒映在水面上,在有点刺眼的反射光后面是清澈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蓝色液体。由于是使用臭氧消毒的标准泳池,空气中也没有氯水的刺鼻味道,站在这里只让人想立刻投身于泳池之中。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就这么跳下去肯定会沉底的,Kibo想。

王马倒是似乎对游泳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四处张望着。大致看了一圈之后,他转向Kibo的方向:

“说起来,机器人沾到水会漏电坏掉对吧?还真是脆弱呢。”

“才不会呢!”

机器人炫耀似的叉起了腰:

“我可是完全防水的!即使身处海底也不会因为水压过大而进水!”

王马似乎兴奋了起来,但是Kibo总觉得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那也就是说你可以游泳喽?”

“很抱歉,我的机体密度太大,不能像人类一样在水中浮起来……”

王马少见地没有抓住这一点嘲笑他,而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先来调查地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吧。”

然而他并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盯着什么东西。

“呃?你怎么了,王马同学?”Kibo尝试朝他伸出手。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王马的肩膀时,他终于喃喃地开口了:

“那……是什么……”

“什、什么?王马同学,你说什么?”

王马没有回应他,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王马同学!你怎么了!”Kibo把双手搭到王马的肩上摇晃。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王马在盯着,自己的背后,头顶,天窗。

外面的天空。

那只紫色的眼睛。瞳孔。每一条睫状肌。压迫感。喘不过气。

从来不记得的一幕突然被回忆起来,推动着Kibo转过身去。

然后,就在他的脚还没落地的时候,他的肩膀上传来一股推力。

脚下一个趔趄,机器人朝着那泛着光、清澈见底的水面倒了下去。

“哗啦!”

身体拍击水面的巨大冲击之后是鲜明的坠落感,轻盈的水没法给钢铁的身躯提供足够的缓冲,Kibo直接头朝下向池底砸了下去,在他勉强伸出手臂护住头部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闷响。

被推下来了,回过神来的Kibo想。他终于明白王马说的没必要换泳装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现在岸上的王马狼狈的样子。被突然推下去的机器人在惊慌中完美地以最大面积入水,溅起了极为壮观的水花,直接导致罪魁祸首自己也被淋了一身。

“湿透了……”王马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换泳……哈啾!”

这下可糟了,要是一会Kibo爬上来的时候自己比他还狼狈就没意思了。得趁着他还没发现怎么能上来想想办法。

水下的Kibo倒是很快站了起来。泳池里的水不怎么能阻碍机器人的行动,他很自然地在池底走动着。先想着怎么爬上去吧,这么想着,Kibo走到泳池的一边,朝上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只能露出水面一个指尖,至于泳池沿更是碰不到。看来直接通过泳池边缘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得想想办法……

Kibo贴着泳池壁往前走去。由于从来没有产生过游泳的想法,所以他也没怎么了解过泳池的构造。而现在,已经被推下水的Kibo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观察起了水下的光景。池壁和池底上贴着的是白色的瓷砖片,在水中也显得有些发蓝。整个机体都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给了Kibo一种微弱却能清晰感觉到的漂浮感。虽然泳池里的水从岸上往下看时显得很清澈,但是要想看清50米长的标准泳池的另一端还远远不够。往上抬起头,他知道在那上面是透射进耀眼阳光的天窗,但在自己搅起的波纹的折射下,映入镜头的只是一片无规则闪动的白色。

岸上的王马只是擦了擦头发和脸,似乎已经放弃换衣服了。他现在正蹲在泳池边上:

“……废铁不会是不知道泳池有梯子吧……”

虽然有波纹在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从岸上还是能看出来Kibo正在贴着池壁慢慢向前移动。这个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看上去就像在散步一样。

“这个距离也该看见梯子了吧,Ki坊?”

果然,黑影移动的速度快了起来。王马也跟着起身,走到梯子的正上方再次蹲下。

Kibo小心翼翼地踩在阶梯上。这只是为水中的人类设计的梯子,希望自己踩上去的时候不要断。

他又低着头踩上第二级阶梯。很好,梯子看上去很结实。他又踩上第三级、第四级,上身已经露出了水面。Kibo顺势抬起头——

“哇!”

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去。王马的脸占据了大部分视野,几乎要和他的脸贴在一起了。

“水下感觉怎么样啊,Ki坊?”王马带着一脸得逞的笑容问道。

“不怎么样——请你后退一点,王马同学,你这样我没办法上去!”

王马一边嘟囔着“机器人连游泳的乐趣都感受不到”之类的机差发言,一边站起身来,让出一点空间。

“所以王马同学,你为什么要把我推下水去?”终于爬上岸的机器人问道,身上装甲的缝隙还在不断往下淌水。

“因为机器人不用呼吸嘛,所以就想让你来调查水下咯。”

王马说得好像这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那样的话王马同学跟我说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突然把我推下去?”

虽然Kibo看上去确实很疑惑,但是王马只是歪着头不作声。

“……你只是想捉弄我而已吧?”

“对了,刚刚调查完水下的Ki坊肯定有很多东西想跟我报告对吧?那么我现在特许Ki坊可以和我说话哦!随便想说什么都可以哦!”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王马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什么也没看到?”

“这下面就是普通泳池的样子,”Kibo说,“有水,白色的瓷砖,还有梯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什么!没有鱼,没有沉船,也没有亚特兰蒂斯?”王马看上去吓得像走路撞见幽灵一样。

“我觉得一般来讲这些东西都不会有的吧……”

“可恶!”王马咬起了手指甲,一副要被气哭了的样子,“果然那些家伙留下的痕迹还得靠人类才能分辨得出来吗?”

“我可能需要提醒一下你,王马同学。因为搭载了最先进的传感系统,事实上我不管哪种感官都比人类要敏感数倍至数百倍。所以,如果是我也观测不到的东西,那么人类也不可能感觉得到,在这方面请不要小瞧我。”

王马刚要张嘴反驳宣传自己能力的机器人,就听到了从女更衣室方向传来的“嘀——”的解锁声音。

“有人来了!听起来——好像在搬运什么大件的东西?”

正在Kibo为自己抓住了展现听力的机会而自豪的时候,王马的表情却一把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开始用力往前推。

“你干什么,王马同学!”Kibo向后反抗着王马的推力。

“别说话,往前走就对了。”

由于只有老年人级别的力量,超高校级的机器人只能靠89kg的体重和王马相抗衡,结果只能被推着一步一步往前移动,而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个铁柜子。

“等等,王马同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王马不理他,用身体顶住Kibo不让他逃走,腾出了一只手拉开了柜门——

“等一下,王——”

——把Kibo一把推进了柜子里。

慌乱之中的Kibo甚至没来得及伸手抵抗迅速关上的柜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令人绝望的锁门的声音。

“王马同学!”他拍打着柜门,“放我出去!”

“别说话了你这个废铁!赶紧给我闭嘴!”

“王马同学,请问你在干什么呢?”

他回过头去,超高校级的女仆——东条斩美正站在他身后。

完了。

“王马同学!”Kibo还在敲着柜门,“你在干什么,王马同学?可以放我出去吗?”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Kibo还是卸下了自己大腿以下的全部装甲,光着脚踩到了地板上。

虽然Kibo认为自己是“光着脚”,但是人类应该很难接受这种说法吧。毕竟他相当于人类的皮肤的部分,只是覆盖在合金外壳表面的一层黑色织物,里面缝进去了大量的微型传感器,而为了保护这些传感器所掺进织物里的高强度合成纤维又让本来就很薄的表层变得更坚硬,摸起来大概只会像用塑料网把一层薄薄的棉絮裹在坚硬的金属外层上一样,毫无人情味可言。

把卸下来的装甲摆放整齐,Kibo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上午还充满着游泳池的水现在已经被放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泳池下面正在用长柄刷清理池底的王马。他现在也换上了泳裤,上身穿着希望峰学园统一定制的短袖运动服,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刚进来的Kibo。

应该不是没注意到,只是不想和我说话而已,Kibo想。

他从梯子上爬下去,走到正在刷池底的王马旁边。王马还是没有理睬他。

怎么办……总之先道歉吧。

“对不起,王马同学……抱歉害你被东条同学罚来打扫泳池了。”他尝试着开口。

王马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刷泳池,这让他更害怕了。

“我、我很抱歉没能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想到你是要把我藏起来……”

王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对不起,王马同学……你会受罚都是因为我,所以让我来打扫泳池吧……”

Kibo几乎要哭出来了,然而王马还是不为所动。他一边刷着地板一边向后走着,离原地不知所措的Kibo越来越远。

王马还在生他的气,Kibo确认了这一点。然而,还不成熟的情感功能完全不能告诉他这时候应该怎么安慰王马。

那就只能用理性来思考了。

现在道理上做的事是打扫泳池。

既然王马生着气不想离开,那他只好再去找一套打扫工具来,从泳池的另一头开始自己打扫。

一人一台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从泳池两侧向中间清理着。

……

“啊。”

两把刷子不经意间相向撞在了一起,王马似乎是发出了一声惊讶的感叹。他抬起头来,Kibo有些怯怯地开口:

“看来我们是打扫完池底了呢,王马同学。

“那个……请你不要担心我工作的质量,毕竟我是以‘舒适生活’为理念制造的机器人,打扫卫生的工作应该算是我的长项。”

说出这番话的原因是,虽然Kibo是后开始打扫的,但是两人相遇的地方显然还是王马开始的那一半泳池。

Kibo期待着王马能给他什么回应,至少是“说白了还是个扫地机器人嘛”这样的问题发言。但是王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提着长柄刷朝两面较宽的池壁中的一面走去。

结果他们就这样沉默着清理完了泳池,沉默着一起把打扫工具放回去,沉默着一起回更衣室换衣服,然后就这样分开了。在那之后,直到提醒夜间到来的广播响起,Kibo都没有再见到王马。

 

7-0.5i

……

什么都没有。

没有能量,没有物质,没有时空,没有法则。

不。在逻辑上的“之前”,这里是有什么的,但是现在没有了。

……

不对。在“无”之中,如何定义“逻辑”?

“定义”又是什么?

……不,那还不是根本的问题。

在这里为什么会存在“我”?“我”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我睁开了眼睛。

黑暗。

但是我知道,虽然那只是一片“黑暗”,但是那里并非什么都没有,而只是“看不见”而已。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我向前伸出手。

是液体。有液体从我的指缝间流过,轻盈,温和,冰冷。大概是水吧。我的臂膊在水中穿行,搅起了缓慢的水声和微弱的波光。

但是我的面前还是一片漆黑。

我想了想,向后方转去。

先是左脚向下踩去,触到了地面,然后从右侧回身。借着微弱的光芒,我看到自己右边的头发飘动起来,在水中一绺绺散开。接着我踏出右脚,点地的同时身体完全转了过来。远处有微弱的青蓝色光芒,连成一片,在我刚刚带起的波纹中看不清楚。

我似乎是在海底。那么那片光肯定是哪个秘密组织首领金盆洗手之后隐居的潜水艇,我坚定地这么想。

我向那片蓝光走去,但是才迈了两步就感觉海水的阻力太碍事。于是我干脆跳到空中,朝前面游去。

感觉游起来好轻松,大概是海水浓度大密度高,我一边游一边胡思乱想着。

嗯?

就在这时,我发现我的视野上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色。把手伸到眼前,借着光我才看清,我双手的指尖都在渗血。

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出原因。不管怎样,在这里待着状况也不会变好,还是赶紧朝蓝光游过去吧。我的直觉告诉我,只要能抵达那里,一切就都明了了。

可是我的手还在不断地出血,而且更离奇的是,我的手指末端开始散去,像糖块溶解在水中一样,我的手开始慢慢化为一片血雾。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感觉到踩水的脚也有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我的双脚已经整个消散了,脚腕处还残留着一团鲜红。

然而,即使这样可怕的事情正在我身上发生,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也没有一点点恐惧的情绪,反倒似乎有一阵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不行,这样下去我就要在水中化掉了。得在那之前赶紧游到那片蓝光那里。

于是我加快了划水的速度。已经能隐约看到了,那片蓝光是由一些小块组成的。再这样游下去,一定能到达那里的。

但是我的身体似乎溶化得越来越快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四肢都逐渐消散到只剩下了一节。能看清了,那片蓝光似乎是一块块屏幕,中间还有着一个黑影。不管那是什么,现在我只要能抵达那里就好了。这样想着,我继续拼命向前。虽然我知道我的四肢已经全都消失了,可是我游的速度却没有变慢,反而还在加快,就像是身体崩裂给我剩余的部分提供了向前的动力一样。

已经能分辨出来了,那是坐在一组屏幕中间的一个人影。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双眼中流了出来。

我不想死啊!

我不想死!那里坐着的,不管你是谁,请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为什么非得死不可啊!

眼中流出的逐渐变成了血红色,我想张开嘴求救,可是我的喉咙也已经溶化了,连发梢也开始逐渐崩解。这团尚且还是“我”的血雾向那个人飘去,只希望他能在我彻底消失之前回头看我一眼。

就……差一点了……

我抛弃了最后剩余的一点点身体,向前冲去。

就……差……一……

那人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一般,他的脸向这边转了过来。

点……

就在他看到那片红雾的一瞬间,我彻底溶解在了无边无际的水中。

 

7.5

王马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身体是完好的。没有伤痕,没有出血,甚至都没有眼泪,完全只是从噩梦中惊醒了而已。然而,王马却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违和感。

不对劲。这副身体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很不对劲。

简直就好像刚刚自己的溶化才是真实一般。

他伸出手握了握。能动,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现在坐在这里的自己一定是真实的。只是这件事,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为什么?他问自己。这是为什么?既然自己现在能待在这里,那就说明安然无恙的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但是直觉上,他又感觉尸骨无存的自己比还活着的自己更为真实。那么实际上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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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暂且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转转。

刚刚做了这样的怪梦,希望峰学园本来就风格过于前卫的内饰也显得越发诡异,让他有一种越来越强的身处超现实之中的感觉。

就在快要穿过生活区的门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啊,王马同学。”

是人类的声音。但是他很清楚,那声音的主人并非拥有血肉之躯的生物,而是一台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人。

不想回过头去看他,但是却也不想走掉,王马就那么站在原地,即使知道Kibo迟早会走到他身边。

“王马同学……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机器人站在比平时稍近一点的位置,这让王马用余光也能看到,他的瞳孔在微微颤抖。虽然对于机器人来说,那所谓的瞳孔实质到底是什么还值得商榷。

还是说实质就是瞳孔的定义呢,毕竟他自己可能也曾4gf2!`#3u

“还是说是……做噩梦了之类的?不舒服吗?”

机器人朝他伸出手,可是王马却先夺下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

“《数学分析习题集》……”

“这、这是从那个小藏书阁拿来的书……”Kibo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点害羞地对手指,“因为我想尽量多帮助王马同学调查一点,所以就拿那些书来看——”

“你看懂了吗?”

“虽然能够讲出所有的定义和定理,但是想要熟练运用应该还需要输入更多的实例,所以我就借了这本书,但是——”

“嘛,Ki坊,你变得无聊了呢。”

“诶?”

看到Kibo因为自己这句评论而惊慌起来了的样子,王马从心底里感到解气,但是他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又无聊的表情:

“机器人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看不懂’啊,学着人类一样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不觉得很无聊吗?”

他等着Kibo回答然后再揶揄他泄愤,但是机器人却沉默了。终于,王马没忍住好奇,转头看了Kibo一眼。

“我知道了。你说得对,王马同学,也许我没必要一味模仿人类。”

这个答复让他有点眩晕,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家伙的气质是不是不太对……?)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继续看那些书直到看懂为止?还是说就这么放弃了?”

王马把手叠在头后面,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机器人。

“嗯……我想我还是寻找一些别的方法比较好……”Kibo看上去有些失落,“本来我就不擅长理科,倒是民俗学之类的我还比较感兴趣……”

“嘛,算了,机器人打算做什么都好,”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Kibo,“我去中庭转转。”

“等一下!”

Kibo抓住了王马的手腕之后才有一点后悔。超高校级的总统回过头来看着他。

“那个……我还不知道王马同学为什么要在这么晚出来。如果真的是有什么事的话,可能有人陪着会感觉好一些吧。”

他战战兢兢但是又坚定地抬起头:

“你要说我‘果然就是个看护机器人’啊之类的也无所谓,毕竟我……没办法对你这样坐视不管。”

 

虽然空气中还带有潮气,但是这个夏天的夜晚仍然非常凉爽。非要说的话,比起触觉上感受到的温度,树梢上的蝉鸣声还更让人感到燥热。然而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却格外暗淡,走在校园中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当然这一切只是对于王马来说,有夜视能力的机器人对这样黑暗的夜晚毫不在意。

“那么,王马同学,你是做噩梦了吗?”

“这个啊,算不算是噩梦呢……”

王马随意地用脚踢了一下地面,结果却听到了逐渐远去的石头弹起又落下的声音。“还真有石子啊。”

“那难道是很奇怪的梦?”Kibo努力想象着做梦的感觉,希望能多少理解一点王马现在的状态。

“我梦见自己死掉了。”

“什么?”

王马回答得太过心不在焉,Kibo似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梦见自己死掉了哦。死相相——当凄惨,整个身体都在水中溶化了,一点都没留下。”

他故意用了夸张的语调描述,像是要故意吓唬这个机器人一样。反正他大概已经完全清醒了,明明是刚才还在做的梦,现在想起来却没有任何实感,仔细想想其中的情节还荒唐至极。

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怎么可能已经死了呢?

和王马的满不在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Kibo的脸都已经变蓝了,完全被王马所描述的梦境吓到了。

“怎么会……为什么……”

“就算你问我也没用,因为那只是个梦嘛,”王马说着笑了起来,“难道说你被吓到了?没想到机器人的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但是就算只是一个梦,做梦的时候人也是不知道的吧?也会感觉得到疼痛和恐惧吧?”

“不,完全没有,”王马转了个身,背对着Kibo,“我一点也没有觉得疼,反而因为身体在消失,有种轻松的感觉。恐惧的话也完全没有哦,倒不如说还有点期待,毕竟身体溶化在水里的体验也不是谁都有的。”

“……那,王马同学,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你在做那个梦的时候,有感觉到绝望吗?”

咯噔。

那个词就像绷断了他的某根神经一样。

他迅速地回过身,看到的却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景象:

教学楼的楼道在夜里还点着灯,光线从一扇扇窗户中照射出来。而在那些光芒中间,最下方,站立着一台外形极为接近人类的机器人。只是他有着过于坚硬的、微微透明的头发,惨白而完全无血色的脸颊,以及一双微微发着蓝光的眼睛。

那个人回过头来,只看到了一片血雾。

“Ki坊,帮我记住一件事吧。”

Kibo想回应他,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梦见了你。”

之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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